第1章 孽镜照秽
作者:木木木木子书   雾都诡画师最新章节     
    幽冥第十殿,转轮殿深处。

    此地超脱于寻常殿宇概念,乃是一片无垠无涯、亘古永恒的混沌虚空。

    无天无地,无上无下,无光无暗,唯有亿万枚流转不息、蕴含诸天轮回至理的暗金先天符文与无穷无尽、交织奔流、勾连着万界众生因果业的晶莹丝线,共同构成了这片空间的基底。

    它们如同宇宙的脉络与心跳,无声地律动,演绎着生灭、轮回、秩序与惩戒的终极法则。虚空中央,并非实体,而是一面概念性的、巨大到难以用尺度衡量、边缘模糊、仿佛与混沌本源融为一体的古朴青铜镜影。

    镜影并非静止,其表面是一片深邃无底、缓缓旋转的混沌漩涡,漩涡中仿佛有恒河沙数般的世界生灭、兆亿生灵的喜怒哀乐、无穷业力的纠缠消长沉浮隐现。

    此乃幽冥至宝,执掌洞察、审判、界定诸天万界一切业障之无上权柄的——孽台镜。

    镜前,一道枯寂的身影跏趺悬坐,仿佛已与此地永恒的寂静、与那混沌镜影融为一体,存在了万古岁月。

    他身着青色袍服,袍上无任何纹饰,却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与感知,比宇宙中最深邃的黑洞更加令人敬畏。

    身形枯槁,仿佛被无尽时光风干的老树,面容古拙,镌刻着超越纪元的沧桑与漠然。

    他双目微阖,眼缝中不见瞳仁,唯有两点极致平静、映照万古轮回、蕴含敕封与审判绝对意志的虚无。正是无相画官、孽台镜主判——林木生。

    他并非沉睡,而是处于一种与孽台镜本源深度同调、意志弥散于无尽法则网络、监控诸天业力流转的至高境界。

    他的意志,便是孽台镜的意志;他的一个念头,便能引动法则潮汐;他的目光所及,便能穿透无尽时空壁垒,照见诸界最深沉的孽缘与最小的恶因。

    在这仿佛凝固的永恒中,这一日,那面亘古不变的孽台镜,其镜影中心那缓缓旋转的混沌漩涡,其旋转的韵律,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、却足以牵动整个法则网络的滞涩。

    并非剧烈的波动,而是如同最精密的宇宙钟表内部,一颗微小的齿轮被一缕异常粘稠、污浊、带着腐朽与绝望气息的异质丝线缠绕,导致其运转产生了微不可察却真实存在的迟滞。

    林木生那枯槁如万载朽木的眼皮,缓缓抬起。

    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爆发,但那两点映照万古的虚无之中,仿佛有整个宇宙的业力之海悄然改变了流向,无尽的法则符文流转速度微微加快,散发出冰冷而肃穆的辉光。

    他的目光,如同两道无形无质却能定鼎乾坤的法则探针,落向孽台镜影。

    镜中混沌漩涡深处,景象飞速流转、推演、排除干扰,最终如同精准的狙击,锁定了一道极其微弱、却如同毒液般污染着局部法则网络的浊黄信号!

    这信号并非强大的能量爆发,而是一种持续的、渗透性的、带着强烈腐蚀性与粘滞感的污浊波动!

    它源于下方某个物质界面,如同一滴墨绿脓液滴入清澈的法则之泉,虽未瞬间染黑全部,却持续散发着病态、衰败、绝望的涟漪,干扰着阴阳平衡,污染着轮回通道的纯净度。

    “秽气盈天,怨念凝煞…触逆阴阳平衡,污浊轮回通道,其性粘滞腐蚀,已引动局部法则微澜。”

    林木生的声音响起,枯槁、平静,无丝毫情感波动,却如同冰冷的宇宙法则本身在宣读检测报告,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洞穿虚妄、厘定秩序、界定异常的绝对权威。

    “源点坐标锁定…东土大千界,南瞻部洲,滨南郡辖下,石滩镇外,河湾聚污纳秽之地。”

    他枯槁的指尖,于虚空中看似随意地一划,实则引动了精妙的法则之力。

    镜中景象骤然清晰、放大、维度展开!孽台镜的威能穿透层层空间阻隔,将石滩镇外河滩的景象,从宏观到微观,从物质到能量,从现实到法则层面,事无巨细。

    新死的魂魄往往被浓稠的秽气与怨念缠绕,难以顺利剥离往生,极易滞留化为怨灵,或成为某些以负面能量为食的低等邪祟的孳生温床。

    整个区域,仿佛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巨大、污秽、扭曲的法则涡旋,不巨细地投射于混沌虚空之中,形成一幅全方位、立体的、令人触目惊心的多维地狱图景。

    孽台镜光之下,石滩镇河滩的恐怖被展现得淋漓尽致:

    一片广阔到近乎无边无际的露天粪池,如同大地一道持续溃烂、流脓、滋生蛆虫的丑陋伤疤,粗暴地撕裂了河滩地貌。

    池中并非寻常秽物,而是积累了数十年、甚至上百年的、粘稠如沥青、翻滚着令人作呕的黄褐与墨绿泡沫、散发着足以让飞鸟坠落的滔天恶臭的复杂污染物聚合体!

    人畜粪便、腐烂垃圾、病死动物高度腐败的尸骸、废弃的化工废渣、医疗垃圾…世间至秽之物在此汇聚、发酵、变质,形成一潭孕育剧毒、瘟疫与绝望的活体魔沼!

    烈日曝晒下,池面蒸腾起肉眼可见的、扭曲光线、带着油腻反光的浊黄氤氲。

    这氤氲是由甲烷、硫化氢、氨气、尸胺、腐胺以及无数种变异、耐药、高度致命的病菌、病毒、寄生虫卵混合而成的复合型致命秽瘴!

    秽瘴笼罩之下,光线昏暗,空气粘稠,仿佛呼吸一口都会灼伤肺叶,腐蚀神魂。

    粪池边缘,淤泥与半凝固的秽土之中,密密麻麻、毫无章法地搭建着数以百计的窝棚!

    这些窝棚以破烂草席、朽木、锈铁皮、甚至塑料布拼凑而成,低矮、潮湿、破败不堪,与其说是居所,不如说是搁浅在污秽沼泽中的破烂棺材。

    窝棚之间没有道路,只有深浅不一的污水坑和堆积如山的腐烂垃圾,蝇虫如同移动的黑色乌云般盘旋嗡鸣,密度之高足以令人窒息。

    一些简陋的木筏和破桶漂浮在粪池边缘,那是居民不得不从这恶臭之源中捞取些许“肥水”用于浇灌附近贫瘠菜地的工具,形成了令人绝望的循环。

    生活于此的,多是老弱妇孺,面黄肌瘦,眼窝深陷,眼神麻木空洞如同被抽走灵魂的傀儡,肌肤上布满脓疮、癞痢、真菌感染与寄生虫啃噬的痕迹。

    许多人身染恶疾:严重的痢疾导致脱水脱形,骨骼清晰可见;浑身溃烂流脓的疮疖散发着腐臭;因长期吸入秽瘴而不断剧烈咳嗽、咯出带着血丝的墨绿浓痰;孩童在污水中嬉闹,身上爬满了蝇蛆;妇人用破瓦罐接取那泛着沫子、漂浮着虫尸的污水,眼神死寂地用于“烹饪”或饮用。

    这里没有希望,没有尊严,只有缓慢、痛苦、被整个世界遗忘并唾弃的死亡。空气中弥漫的不仅是恶臭,更是实质化的绝望、怨愤、以及被文明彻底抛弃后的彻底麻木。

    在林木生超越物质的视角下,此地最可怕的在于法则层面的严重扭曲与污染!

    浓郁的死气、病气、衰气、怨气交织成一张巨大的、粘稠的网,几乎彻底压制并吞噬了微弱的生机流转。

    轮回法则在此变得异常晦涩、粘滞、甚至发生了诡异的扭曲。

    断吞噬生机,放大负面,滋养污秽,排斥秩序!

    林木生的目光,超越物质惨状,直视那与此地极端污秽环境共生、以扭曲法则为温床的幽冥之形。

    在孽台镜的至高视角下,可见那浓郁的、几乎化为实质的浊黄秽瘴之中,潜伏、蠕动、滋生着无数扭曲、贪婪、卑贱到极致的阴影!

    它们并非传统意义上的魂体,更像是由高度浓缩的污秽之气、病气、死气以及绝望怨念在扭曲法则环境下自然凝结成的、具有初级吞噬本能的污秽能量体——此即伺便鬼!

    正法念经所载三十六鬼之一,专食人类便溺之热气,尤喜聚污纳秽之地!

    然而,石滩镇的这些伺便鬼,因环境极端污秽,怨气深重,法则扭曲,其形态、习性、乃至本质都发生了骇人的异变:

    它们大多如同半透明的、不断流淌、变形、粘稠的浊黄色油渍或巨大的、布满粘液与疣状凸起的鼻涕虫,没有固定的五官与四肢结构,身体边缘不断分泌、滴落着象征性的污秽黏液,所过之处会在能量层面留下短暂的污浊痕迹。

    一些个体因吞噬了过多特定病气或怨念,会呈现出局部的特征,如布满脓疱的皮肤纹理、扭曲的肠道状结构、甚至模糊的、痛苦嘶嚎的人脸轮廓。

    它们紧紧贴附在粪池表面、窝棚的破洞处、垃圾山下、甚至那些病重垂死之人的身躯能量场上,并非吸食实物,而是贪婪地吮吸、吞噬着从污物、病体、以及绝望灵魂中散发出的“热气”——那是一种高度凝练的、蕴含着病气、死气、怨念精华的污秽能量流。

    它们的吮吸并非安静无声,而是会发出一种极其细微、却令人极度不适的、如同用吸管吸食粘稠液体的“簌簌”声,这声音能直接作用于感知层面,引发强烈的恶心与厌恶。

    它们并非单独行动,而是呈现出一种恶性的群体共生状态。

    如同共享同一片污秽意识的菌落,密密麻麻,相互连接,甚至相互融合、吞噬,形成更大、更污浊的个体。它们的吮吸行为,并非被动接受,而是在主动地提炼、凝聚、放大秽瘴!

    它们将吞噬的污秽之精部分转化,以一种极其卑劣的方式反馈回环境,使得秽瘴更加浓郁、致命,进一步加固和扩张这个天然的污秽法则涡旋!它们与此地,已形成一种恶性共生、相互滋养、共同堕落的可怕关系。

    一些格外肥大、色泽深浊近黑的个体,其蠕动的核心处,已开始凝聚出极其微弱的、混乱的、充满痛苦与贪婪的邪念意识。

    这是吞噬了过多怨念与负面能量后产生的初级邪智,充满了对生者气息的病态嫉妒、对纯净之物的极端憎恶、以及一种想要将一切都拖入同样污秽深渊的卑劣欲望。

    “呜…呃…嗬…” 一阵极其微弱、却充满了极致痛苦、怨毒与一丝诡异满足感的混合意念波动,透过孽台镜传来。

    源自一只紧贴在一个因恶性痢疾而濒死老妪能量场上的肥大伺便鬼。

    它正在贪婪吞噬老妪生命最后时刻散发出的浓缩的病气、死气、以及对子女不孝、世道不公的滔天怨念,而它反馈出的微弱秽气,又如同毒药般加剧着老妪的痛苦,形成一个令人作呕的能量闭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