燃灯圣者顿了顿，语气愈发激烈：“更何况，天龙狡诈异常、心思难辨，岂会甘心被我等利用？若他恢复些许实力，转头与我佛国为敌，又当如何？你这是在与虎谋皮！”

    “大敌当前，本座会出面，让他做出正确的选择！”地藏圣者同样提高了音量，佛国圣者间如此激烈的言语冲突实属罕见，

    “燃灯师弟！帝日才是如今我佛国的心腹大患！天龙终究是曾经的东大陆第一人，实力摆在那里！

    哪怕他只能消耗掉帝日两三成的力量，对我等未来的围剿，也是莫大的助益！此乃驱狼吞虎之策，虽有风险，但收益更大！”

    “收益？我看是自取灭亡！”燃灯圣者猛地一拍身前虚空，虽未触及实物，但整个菩提林的佛光都为之剧烈震荡了一下，“放任一个与我等有深仇大恨的强敌恢复力量，这是何等愚蠢！我绝不同意！”

    两人的理念冲突在这一刻彻底爆发，言语如同刀剑交锋，互不相让。

    燃灯主张斩草除根，杜绝一切后患；地藏则主张利用矛盾，最大化削弱主要敌人。

    一直笑眯眯的弥勒圣者分身此刻开口打圆场：“阿弥陀佛，两位师兄所言，皆有道理，地藏师兄的驱狼吞虎之策，听起来确实颇为诱人，若能成事，可省却我佛国许多力气。”

    他这话，看似赞同地藏，实则立场模糊。

    而极乐圣者，依旧保持着令人费解的沉默，仿佛此事与他全然无关，这种态度在他身上极为少见。

    燃灯圣者看着眼前局面，地藏坚持，弥勒和稀泥，极乐沉默，他脸色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。

    他与天龙的私怨是一方面，更重要的是，现在万佛堂的局势，似乎也有了微妙的变化。

    是因为谋划狼国的失利吗？

    “够了！”燃灯圣者霍然起身，周身散发出浩瀚如海的恐怖威压，瞬间笼罩了整个菩提林秘境，那盏青铜古灯光芒大放，仿佛要照亮万古时空，“大国决策，岂能如此优柔寡断，行此险招？！”

    他目光如电，先狠狠瞪了一眼地藏，随后扫过弥勒和极乐，最终以不容置疑的语气宣告：“天龙，必须死！此乃本座决断，本座是万佛堂之主，亦是佛国最终决议者！

    任何弄险，可能资敌、养虎的行为，都绝不容许！”

    地藏圣者张了张嘴，还想再争，但看到燃灯那决绝的眼神，以及弥勒那依旧笑眯眯却不置可否的态度，还有极乐那令人捉摸不透的沉默，他最终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，闭上了眼睛，不再言语。

    话说到这一步，他也清楚了燃灯的决心。

    现在，他才是万佛堂之主，整个佛国的唯一领袖，单凭他一人，难以阻止。

    再看看极乐和弥勒，这两个阴险的货色目前态度暧昧，虽然没有明确支持燃灯，但也没有和他站在同一战线。

    “既如此……贫僧无话可说。”地藏圣者声音低沉，带着一丝无奈与失望，身影缓缓淡化，竟是直接离开了秘境，以示不满。

    燃灯圣者对此毫不在意，他看向弥勒和极乐：“二位师弟，可还有异议？”

    弥勒分身笑呵呵地摇头：“谨遵师兄法旨。”

    极乐圣者周身霞光波动了一下，传出平淡的声音：“可。”

    “好！”燃灯圣者不再耽搁，杀伐决断之气盈身，“本座先行一步，你二人随后接应，务必确保将天龙绝杀，不留丝毫痕迹！”

    说完，万丈佛光中，燃灯那巍峨肃杀的法相，携带着照破过去、焚尽诸邪的无上佛威，如同一颗金色的流星划破天际，仅仅用了极短的时间，便跨越了无尽距离，悍然降临在东海那片刚刚经历过圣战的海域。

    然而，当他那蕴含无量佛光的法眼扫过下方时，预想中天龙圣者重伤濒死、苟延残喘的景象并未出现。

    入目之处，唯有千里冰封的死寂海面，以及两个触目惊心的巨大掌印深坑，证明着不久前这里确实爆发了一场圣者级别的惨烈战斗。

    冰原上空空荡荡，除了尚未完全平息的混乱法则余波和刺骨的寒意，哪里还有天龙的半分影子？

    “嗯？”燃灯法相那原本杀意凛然的面容上，眉头瞬间紧锁。

    天龙的气息，在这里戛然而止，仿佛凭空蒸发了一般。

    以天龙如今重伤垂死、气息难以内敛的状态，绝无可能在他如此快速赶到的情况下，还能将自身隐藏得如此彻底。

    “逃了？还是……藏起来了？”燃灯法相心中冷哼，并未因此放弃。

    他深知天龙狡诈，必有后手。

    既然肉眼和神识无法察觉，那便动用宝物！

    他虚托的左掌之中，佛光汇聚，一盏与本体手中古灯外形相似，但更加精巧、符文更加细密的琉璃灯盏虚影缓缓浮现。

    灯盏之中，一缕淡金色的火苗静静燃烧，散发出一种追溯本源、窥探痕迹的奇异波动。

    【物品名称：溯光寻踪灯】

    【使用要求：圣者阶位】

    【品质：金（传说）】

    【效果：以圣火点燃灯盏，消耗大量法力，灯光照耀，大幅强化使用者的追踪、卜算能力，对指定目标进行超远程定位，并能一定程度上窥破较高层次的隐匿、伪装效果。

    效果持续期间，对使用者圣火负荷极大。】

    【来源：燃灯圣者】

    这是燃灯圣者自己炼制的灯盏，也是燃灯的得意之作。

    没有丝毫犹豫，燃灯法相将其中的圣火火种灌入，自身精纯的法力也疯狂注入这盏琉璃灯盏之中。

    灯盏光芒大盛，那缕淡金色火苗猛地窜高，化作一道无形的波纹，以燃灯法相为中心，向着四面八方，尤其是向着虚空、深海、乃至一切可能藏匿的维度扩散开去！

    这波纹无视物理障碍，穿透冰层，深入海底，扫描着每一寸空间残留的能量印记和因果丝线。

    它追寻着天龙那独特而霸道的龙气，追寻着那残破的圣火余烬，追寻着任何可能与天龙相关的细微痕迹。

    然而，令燃灯法相脸色越来越难看的是，溯光寻踪灯的波纹扫过了方圆数千里，反馈回来的信息却是一片混沌与空白！

    就仿佛，天龙这个人，在击败雪原双圣之后，便彻底从这片天地间被抹去了一般，没有留下任何可供追踪的线索。

    “这不可能！”燃灯法相心中低吼。以天龙如今的状态，哪怕再高明的隐秘技能、宝物，也绝无可能完全避开溯光寻踪灯的探查！除非……

    “是有人帮了他，而且是圣者！”燃灯法相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阴沉，甚至比脚下千里冰原的寒意还要冰冷几分。

    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火混杂着算计落空的挫败感，在他心头翻涌。

    他此番如此急切、甚至不惜与地藏发生冲突也要亲自出手，固然有铲除宿敌、永绝后患的公心，但其中也未尝没有一丝私心作祟。

    他那件至关重要的至宝禅杖，便是被天龙设计盗走，至今不知所踪。

    若能在此斩杀天龙，搜魂夺魄，或许就能从其隐藏的宝库中，将那禅杖寻回。

    现在看来，这个打算怕是也要落空了。

    “是谁？是谁在帮他？”燃灯法相屹立冰原之上，周身佛光因心绪波动而明灭不定，引得下方冰层发出不堪重负的“咔嚓”声。

    他脑海中飞速闪过一个个可能的身影。

    “天象？他是天龙的兄弟，虽然后来因为鳞国主导权的争夺而彻底闹翻，形同陌路，但毕竟兄弟连心，天龙失势后，面对外敌，他未必会真的袖手旁观。”

    “星陨？此人同样是鳞国圣者，行踪诡秘，似乎与天龙也存在某种隐秘的血缘联系，只是更为淡薄，他会为了天龙出手？”

    “地藏？”想到这个名字，燃灯眼神骤然一寒，“他向来与天龙私交甚密，方才在菩提林中便极力反对围杀，主张驱狼吞虎……难道是他暗中通风报信，甚至亲自出手接应？”

    除了这几位，东大陆其他与天龙有过交情的圣者，乃至西大陆部分曾受过天龙恩惠或与之有过交易的圣者，也都有嫌疑。

    这就是曾经的东大陆第一人，不仅自身战力冠绝一时，其经营多年的人脉网络同样盘根错节，遍布东西大陆。

    当然，有交好的，自然也有交恶的。

    雪原双圣自不必说，狼国的炎狼圣者与天龙也有旧怨，鳞国内部，帝日、飞花更是欲除之而后快的死敌。

    “排除掉那些绝无可能相助的，剩下的……究竟是谁，有如此能耐，能在本座眼皮底下，将重伤的天龙藏得如此严实？”

    燃灯法相目光如电，扫视着空寂的冰原和远方翻涌的海浪，试图从这天地间捕捉到一丝不和谐的波动，但依旧一无所获。

    “所以……人到底哪去了？！”他心中的烦躁与杀意几乎要压抑不住。

    弥勒和极乐的法相即将赶到，若届时仍找不到天龙，他燃灯今日兴师动众，甚至不惜与地藏翻脸，岂不成了天大的笑话？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与此同时，距离那片千里冰封海域约三百里之外，一座看似普通、被薄雾笼罩的荒芜小岛深处。

    这里没有冰雪，反而流淌着一条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、粘稠猩红的血河。

    血河不过数丈宽，散发着浓郁的血腥与煞气，但在某种力量的约束下，并未污染周围的土地，只是静静地、诡异地流淌着。

    血河深处，一道金色的、略显黯淡的身影正盘膝而坐，正是气息萎靡、脸色苍白如纸的天龙圣者。

    他周身的龙气波动被周围粘稠的血水完美地掩盖、吸收，如同泥牛入海，没有一丝外泄。

    他呼吸平缓，正竭力运转残存的力量，修复着体内沉重的伤势。

    一道模糊的血色身影，如同鬼魅般出现在血河畔，正是去而复返的血狼圣者。

    他看着血河中那道身影，猩红的瞳孔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神色。

    “醒了？命还挺硬。”血狼圣者声音沙哑地开口。

    天龙缓缓睁开双眼，点缀着金光的瞳孔虽然黯淡，却依旧带着属于圣者的威严与平静。

    他看向岸边的血狼，嘴角扯出一个微不可查的弧度：“血狼，多谢了。若非你及时赶到，以法则血河掩盖天机因果，隔绝探查，本王今日恐怕真要栽在燃灯那秃驴手里了。”

    透过血河，他看到了，燃灯在无能狂怒。

    血狼圣者冷哼一声：“别会错意了，本圣救你，可不是为了你。”

    他顿了顿，语气带着一丝嘲弄，“只是不想让佛国那群秃驴那么痛快罢了。

    哼，最近看他们特别不爽，他们想做的，本圣偏不让他们如愿！”

    天龙闻言，眼中闪过一丝了然，随即化为更深沉的幽暗：“看来，佛国对狼国的荼毒，比本王想象的还要深，连你都坐不住了。”

    “坐不住？”血狼圣者眼中血光一闪，似乎被勾起了某些不快的回忆，语气变得森寒，“那群秃驴，表面上道貌岸然，背地里尽干些蝇营狗苟的勾当！”

    他看向天龙，语气带着一种别样的意味：“你天龙虽然霸道专横，令人厌恶，行事也不算光明磊落，但至少对于盟友，还算坦诚。”

    他能点燃圣火，确实是天龙当初推了一把。

    所以这些年，逼死天鹰，压制帝日，他都有参与，而且一直冲在最前方。

    不过，天龙给予的报酬也确实从没让他失望过。

    他被仇家找上门时，天龙也从未袖手。

    天龙沉默片刻，似乎也想起了这些年的交集。

    “算了，过去的事，不提也罢。”天龙缓缓开口，打断了有些凝滞的气氛，“这次救命之恩，本座记下了，他日若有机会，必当偿还。”

    说着，他自嘲地笑笑：“当然，是有机会的话！”

    血狼圣者摆了摆手，显得有些不耐烦：“行吧，你现在也知道自己自身难保，还是想想怎么在燃灯和帝日，还有那些恨不得你死的家伙眼皮底下活下去吧。

    本圣能帮你这一次，已是冒了天大风险，不可能一直护着你。”

    他抬头，猩红的瞳孔仿佛能穿透小岛的迷雾，望向远方那让他也感到心悸的佛光波动：

    “燃灯那老秃驴不会轻易放弃，他的追踪手段非同小可，我这血河毕竟不是专职隐藏气息，他若是下血本，未必能长久瞒过他，你得早做打算。”

    说完，血狼圣者的身影再次融入血河之中，消失不见，只留下那潺潺流动的血色河水，以及河中闭目疗伤、面色沉凝的天龙。